付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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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专业课，让学习唢呐的张艺坚定了进一步深造的决心；一场音乐会，让吕梁学院的师生们感受到音乐带来的快乐和力量……2018年起，中央音乐学院与山西省吕梁市政府签署帮扶协议，开展音乐教育帮扶。从专业技能培训到涵养艺术氛围，如今，在大山深处，艺术的种子正渐渐开出绚丽的花朵。

《 人民日报 》（ 2023年07月04日 第 12 版）

双钢琴、四手联弹，一首首中外名曲自指尖流淌而出。6月19日，中央音乐学院和山西吕梁市艺术学校（以下简称“吕梁艺校”）的师生联袂上演了一场协作钢琴音乐会。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热烈的掌声响起。

这是吕梁艺校第一次举办这种形式的音乐会。2017年，一封信从吕梁艺校寄到了中央音乐学院：这里的孩子热爱艺术，但由于师资力量薄弱、教学器材短缺，他们的艺术梦一直未圆。

10天后，吕梁艺校时任校长杨志明收到了回信。“吕梁人民的需要就是我们的时代责任。”2018年1月，中央音乐学院院长俞峰带队来到吕梁，与吕梁市政府签署帮扶协议，一场以音乐为媒的教育帮扶由此展开。

“从没想过能跟这么多艺术家一起排练、演出”

一位老师可以影响一群学生。2018年夏天，中央音乐学院派出20余名师生团队，面向吕梁全市中小学音乐教师开展首期培训。只能容纳270人的排演厅，一下挤进400多人。10天13门课程，从基本乐理到视唱练耳，给参加培训的老师带来不少冲击。

“一种按键指法，通过调节气息，竟吹出了3个音。”看了中央音乐学院老师的小号示范，临县车赶乡钟底寄宿制小学音乐老师高飞荣触动不小，“我们走出去的机会很少，他们的到来打开了一个广阔的艺术视野。”

2018年夏天，中央音乐学院在吕梁开展首期培训班。资料图 吕梁艺校提供

同样受冲击的还有吕梁艺校二胡老师苗肖丽。她发现，中央音乐学院的二胡老师茧长在右手食指第一关节，自己的却长在指根处。原来，苗肖丽一直以来过于追求力度，却忽略了音色。

“教了多年二胡，在本地算是不错的老师，怎么以前的经验全被推翻了？”苗肖丽把刺激化作行动，重新梳理自己的教学内容。不仅关注节奏和音准，还开始挖掘乐谱里的情感和价值，并将重奏练习引入课堂，让学生发现二胡之美。

培训班反响热烈。之后，一系列帮扶活动次第展开。

一次，吕梁学院艺术系钢琴教师郭洪涛陪同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张伯瑜到文水县采风。看到福胜锣鼓表演时，郭洪涛刚想拿出笔记本记谱子，张伯瑜教授却递来一对镲，“不忙着记，我们跟艺人师傅一起表演一段。”

这点醒了郭洪涛。“课堂也应该少一些灌输式的教学，多一些体验式的互动。”她开始改变自己的教学方式。

吕梁艺校唢呐专业的学生在上课。薛志雄 摄

唢呐是吕梁的传统艺术。吕梁艺校唢呐专业最多时有200多名学生，在华北地区数一数二。2019年，中央音乐学院把全国唢呐年会带到了吕梁，50名唢呐专家同聚一堂。

教了20多年唢呐的宫育红第一次见这种阵容。“从没想过能跟这么多艺术家一起排练、演出。有些还成了朋友，可以跟他们请教专业问题。”到现在，这段经历仍照亮着他的职业生涯。

5年来，中央音乐学院先后选派350多名专家学者到吕梁开展帮扶活动，培训近千名中小学音乐教师，举办100多场系列音乐会和交流演出活动，捐赠乐器总价值100多万元。

“帮扶吕梁不是单向输出，而是双向奔赴。”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研究所所长贾国平说，“吕梁丰富独特的民俗文化是宝贵的创作源泉。同时，我们的年轻师生需要深入基层，去看看人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文艺。”

“希望能在学生心中埋下热爱音乐的种子”

4月19日，贾国平带队来到吕梁。3天时间，支教队走进吕梁9个县区54所小学的音乐课堂，与近万名学生互动交流。

贾国平是吕梁人，毕业后工作多年，24岁才考入中央音乐学院。“我小时候接触过北京的知青，他们朝气蓬勃的样子让我特别渴望走出去看看。希望我们也能在学生心中埋下热爱音乐的种子。”

令人欣慰的是，那些埋下的种子早已经生根发芽。

在山西吕梁汾阳市禹门河小学，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正在给合唱团排练。受中央音乐学院邀约，禹门河小学合唱团6月1日去北京演出，登上成立5年来最大的舞台。蔡海峰摄

初中毕业后，张艺来到吕梁艺校学习唢呐，打算毕业回村里做个吹鼓手。后来，与中央音乐学院老师的一次近距离接触，坚定了他继续深造的想法。

五年前的冬天，一场雪后，吕梁艺校的院子里结了冰。张艺和100多名同学站在室外练习。他们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小脸儿冻得通红，唢呐却吹得震天响。

看到这番景象，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石海彬鼻子一酸，湿了眼眶。之后，石海彬给学生上了两节专业课，还在课堂上吹了一曲《百鸟朝凤》。

“原来面对的观众不一样，呈现出的东西也这么不同。”张艺看到了唢呐的专业之美和更多可能，他下定决心参加高考。

然而唢呐并不好学。冬天练冻功，张艺天不亮就得起床，室外吹上1个小时，唢呐都结了冰，手冻得拿不住筷子。因为热爱，张艺舍不得放弃。

现在，张艺是山西大学音乐系大三学生。他期待学成后，在更大的舞台上吹响家乡的唢呐。

吕梁艺校唢呐专业的学生在排练。薛志雄 摄

为了圆山里孩子的艺术梦，中央音乐学院在附中开设“吕梁班”，现已招收7名学生，李宇博是其中之一。

坐了9个小时火车，从闭塞的大山来到音乐殿堂，李宇博像做梦一样。但他很快看清与同学的差距。为了不被落下，他最早去练功，最晚回宿舍，三年里不断突破自我，“我的专业拔了一大截，还登上了国家大剧院的舞台。”

现在，李宇博在武汉音乐学院读大一，“我会继续努力，希望能有机会为家乡的音乐事业尽一份力。”

“让人们感受到音乐能够带来快乐和力量”

吕梁学院艺术系党总支书记成国栋收藏着一沓音乐会节目单，时间最久的一张已有5年，那是中央音乐学院在吕梁学院举办的首场音乐会。

“那天晚上，音乐厅早早坐满了人，没有座位的观众挤在过道上。十几种民乐乐器轮番登台，结束后，全场观众起立鼓掌，久久不愿散场。”成国栋从没在校园里看到过这种景象。

像这样的专场音乐会，中央音乐学院已经在吕梁学院举办了4场。此外，还有29场音乐党课、示范课堂和艺术公开课。“这些活动春风化雨，提升了校园文化品位，教风和学风也得到改善。”成国栋说。

中央音乐学院文艺宣讲师曹嘉琦在吕梁学院附属高中开展音乐公开课。受访者供图

2021年，“中央音乐学院新时代文明实践山西吕梁基地”落成，中央音乐学院对吕梁的美育帮扶走入新阶段。2022年4月，中央音乐学院青年教师曹嘉琦作为文艺宣讲师来到吕梁，开设了美育讲座钢琴云课堂，第一讲是《聆听巴赫》。课上，曹嘉琦讲了很多“干货”，却有很多人说“听不懂”，让她有些受挫。

她静下心琢磨，“美育不能忽略情感联结。”之后，她调整思路，在传统文化和本地文化中寻找切入点。

带着这些思考，今年4月6日，曹嘉琦走进吕梁市第四中学，与当地师生一起完成了一堂音乐公开课。既有融入了戏曲元素的钢琴曲《皮黄》，又有吕梁市非遗传承人演奏的唢呐名曲，还有全体学生合唱的《勇气大爆发》……700多名观众看得意犹未尽。

中央音乐学院文艺宣讲师走进吕梁乡村。受访者供图

“希望通过这些分享，让人们感受到音乐能够带来快乐和力量。”接下来，曹嘉琦还将继续深入吕梁的社区和中小学开展文艺宣讲，播撒美育火种。

这场公开课也启发了吕梁市教育局局长赵雪宏：“美育不是喊口号，必须要有一个抓手。”9天后，吕梁市教育局出台“唱响青春主旋律”活动方案。

“我们选了5首经典歌曲，将美育与德育结合，通过课前同唱、合唱比赛等方式，让全市中小学70多万名师生都参与进来。”赵雪宏介绍，“今年6月16日，吕梁教育系统的合唱团和乐团也正式成立了。”

眼下，中央音乐学院与吕梁市政府正在拟定新的合作协议，在人才培养、音乐学科建设、文化研究等方面继续发力，计划用5到10年，让吕梁音乐教育水平再上一个台阶。

大家期待着，那些播撒下的艺术种子，在下个春天开出更加绚丽的花朵。